楷楷！

第十二话  冰雨出势无可挡  银簪利更胜一筹

周泽楷？

如果你身在江湖，却不知道周泽楷，那你怕不是傻了。江湖一直有沪地周宅主人，貌若谪仙，年少多金的传闻。此人真正进入江湖人的眼里，是在一年前的武林大会。周泽楷一出场，就以其清俊的气质吸引了众人的目光，而更令人惊叹的是他的武器和武功。左手袖里箭其名荒火，一尺长的短箭，破风而出，例无虚发，甚至有夸张的说，他想射中你的左眼，绝不会偏到右眼。右手执细锁链，其名碎霜，好似数道银色的闪电，随着他手腕手臂的动作可以轻易地缚人手足，甚至穿过咽喉。周泽楷发出碎霜时，如同狂雪乱飞，银光令人晃眼胆寒，而后血花飞溅，对手已经倒下。

周泽楷一年前初次登上武林大会时，没有人认为他的武功会有多么高强。毕竟世人都觉得，命运是公平的，给了周泽楷这么好看的脸，这么有钱的家世，就不该再擅长武功了，可碎霜出手的时候，围观的人都知道自己想错了。那是逃无可逃的杀招，没有人看到周泽楷到底是怎么动作的，细锁链已经穿过了对手的肩膀。震惊，半晌才意识到喊疼，周泽楷抽回碎霜，与此同时，荒火悄无声息地越过袖口，越过风，擦着那人的耳侧急飞而去。

如果周泽楷想杀他，想必此时已经得手。这个寡言的少年侠士，即使在赢了如此惊人的一局以后，也没有说一句话。除了上场以前那句“周泽楷，荒火，碎霜”来证明他不是个哑巴以外，一语不发。

围观众人纷纷议论，说的最多的就是今年的武林大会第一，指不定就是周泽楷。可他们再次错了，微草堂王不留行与周泽楷擂台，不出三十招，就获胜。人们说不上来这赢的有什么技巧，能躲过的恰好躲了，能挡下的无一例外被化解，周泽楷快，王不留行更快，比武等事，岂非就是如此。这时候又有人说，天下武功，唯快不破，能赢王不留行的，恐怕也只有蓝雨阁的剑圣黄少天。可世事就是如此奇妙，喻文州在决赛，用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的动作赢了王杰希，一招一克，几乎无可回转。

尽管如此，人们还是都记住了周泽楷，期待着这个少侠在江湖上翻出什么浪来。可人们又一次想错，周泽楷在拿了武林大会第五的成绩以后，回到他的周宅，和从前一样什么动作都没有。这一年之间，江湖上不少人死在锁链和短箭之下，传言说是周泽楷所为，而本人也没有反驳，只当无事一般，继续着他的家族生意，而今几乎可以称上武林最有钱的世家。

令人更加没有想到的是，孙翔投奔了周泽楷。在此之前，人们都觉得，狂傲如孙翔，不可能投奔任何人。

孙翔原本是剑士，却在一场赌局上赢了叶修，得到叶修的矛——却邪。除了对于这个赌局的好奇，人们更惊讶于孙翔真的驾驭了却邪。未及冠的少年，手执比自己还长的长矛，其行如飞，无论胜败都打得豪爽无比。江湖上的年轻人都把他当作偶像，可稍有资历的前辈们则忧心此人会不会过于狂，没有门派氏族限制，会不会走火入魔或是步入歧途。可这孙翔，偏偏谁都看不进眼里。就在人议论的时候，周宅宣布收孙翔入周家，家主周泽楷与孙翔结义金兰。

大家更惊讶了，周泽楷到底是什么人？能够把孙翔收入麾下？周宅有钱，家主武艺高强，二当家圆融通透，现在多了个孙翔，岂不是更加强大？

即使如此，江湖依旧没有太多周宅的传闻，传闻是没有，但蓝雨阁的调查收获颇丰。周宅旗下，光是直属的就有一个大钱庄，四个武馆，管制三个港口的生意，似乎不止有钱，还与官府的关系匪浅。喻文州直觉此人绝不是想争个武林大会第一，或者兵器谱榜首这么简单。而现在，和周泽楷在比武擂台以外的地方交手是第一次。

为什么周泽楷会来？

喻文州当然知道为什么，不如说，他就等着周宅的人来，只是有点意外周泽楷会亲自动手。“别慌，计划之中。”喻文州拍了拍王杰希的手。

“可是你的伤……”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，王杰希不太放心。

喻文州微笑：“已经好的差不多了。”王杰希看着喻文州有信心的眼神，点点头：“那我一起。”喻文州连忙按住王杰希：“刀剑无眼。”“没事的，我也会一点功夫。”说着王杰希竟是抢着喻文州前面出了马车。

“周泽楷，沉不住气要出手了是吧，这荒山野岭的我要是失手杀了你没人给你收尸怎么办？”黄少天见招拆招，流畅自如，是占了上风。冰雨出鞘，从未有过败绩，这次也不会例外。黄少天挥着冰雨冲上，剑风凛凛，向他刺来的锁链和短箭也毫无颓势，招招逼近，却还是近不了周泽楷的身，对方穿梭枝杈间，以躲为守，攻击招招要命。但是每一招无论角度多么刁钻古怪，都能被冰雨剑挡下，仿佛是黄少天在给周泽楷喂招似的。

黄少天不傻，他相信周泽楷也不傻，即使喻文州受伤，王杰希功夫不太强，周泽楷对付黄少天也足够吃力，不可能以一打三，是故来的人绝不会是周泽楷一个人。那么另外的人会是谁？会从哪边来？会和周泽楷一起二打一，还是从马车那边的喻文州、王杰希下手？

“你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吧？我说的对不对？你的同伴是谁啊？你现在都落下风了他们还不出手，是在想什么啊？还有什么后招赶紧出啊！现在不出，等会说不定就没机会了。”黄少天嘴巴不停，身法也不慢下来。人们在见过喻文州之后，明白“唯快不破”不一定对，可见到黄少天的人都知道，快一些总是没有错的。

譬如现在，其疾如风，冰雨剑在黄少天手中舞动的样子已经几乎看不清，卡擦一声，碎霜的锁链竟被冰雨斩断了两根。这并不意外，周泽楷的碎霜是银锁链，原本就细而脆，为了便于发招特意做的比较轻，唯锁链末端的锥刺较重。冰雨剑削铁如泥，黄少天出招又奇快无比，断了也很正常。

“哎呀，这可怎么办？要不等会打完了我赔给你，我们蓝雨阁有的是钱。”黄少天废话不断，“阁主，这钱该你出啊。”

喻文州随口接了句好，绷紧心神注意周围的响动，随时等着周泽楷的同伙出手，敌暗我明，颇为不利。

“不过啊，周少爷，你要是死在我剑下，你的同伴又不出来，我这钱赔给谁呢？”黄少天连着斩下周泽楷飞出的两支短箭，“要不给你买个好点的棺材？也不枉我们萍水相逢一场。”

“废话真多！”

长矛斜刺，一人携风奔至，赫然是孙翔。

周泽楷的同伴孙翔出手了，而且是出手和周泽楷一起与黄少天对打。什么意思？黄少天在脑子里飞快地想，如果来的只有他们二人，现在二打一针对自己，想必是准备一口气把他干掉，黄少天此时要是重伤或者死了，周泽楷和孙翔对付受伤的喻文州和武功不好的王杰希就轻而易举。所以此刻这二人绝不会手软或是存力，甚至想在几步远之外的喻文州王杰希跑来之前，干掉黄少天。那么他们出手，必定是杀招。

果然，孙翔刺出的长矛朝黄少天的脑袋冲来。黄少天见过孙翔狂傲无畏的杀招，完全相信他手里的却邪能一击毙命，眼下这招绝对不能挡，手挡穿手，剑挡断剑。黄少天往后撤开半步，仰身后倒，身体却像孙翔的方向移去，手里的剑依旧在拆周泽楷的招。移动速度太快，孙翔甚至来不及抽回长刺而出的却邪，黄少天就已经近了身。兵短一寸，险增一分，冰雨的长度不可能与却邪相比，可黄少天竟在这一瞬间就把握了近攻孙翔的机会。

天下第一快剑是不是黄少天并不重要，他的剑绝不只有快，他的防守躲闪，永远暗藏着反制对手的狠招，他的攻击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哪怕极细微的可乘之机。

“你刚刚不出手，在一旁躲着，等会还能帮周泽楷收尸，现在你也上，等会两个人都死在冰雨之下可怎么好？”黄少天与孙翔剑矛相接，另一手用剑鞘阻挡周泽楷的攻击。嘴上说的轻松极了，额头却冒冷汗——这样不能撑多久，饶是黄少天再强，也不能一挑二，要是自己死了，喻文州和王杰希能不能逃掉？若是现在三个人一起上，能有几分胜算？黄少天听王杰希说自己会些功夫，可这几日观察，他内力在普通人之中还算很好，可与周泽楷孙翔打斗还是远有不足，体力也不太行，黄少天不愿他上前冒险。

至于喻文州，在和楚云秀决定结盟之后，喻文州就和黄少天分析过周泽楷一定要摆他们一道。此战原本在意料之中，可是与叶修在兴欣客栈一战实属意外，伤势初愈的喻文州能撑多久？黄少天不敢想，但气势上不能输。

“文州，杰希，你们先走，到了城里帮我点菜，我跟你们说我现在特别想吃肉。”

“废话真多。”孙翔抬手就是接连的短刺，却邪的矛尖在黄少天眼前咫尺处冲击，黄少天的躲闪开始变得吃力。

不能输在这里，黄少天给自己打气，喻文州和黄少天赶紧跑掉，自己就算是被杀死，也至少要把对方打成重伤，运气好的话，还能拉一个垫背。

黄少天从来都不怕死，紧紧握着冰雨的手，什么都不怕，也从未输过。

快点跑吧，黄少天在心里祈祷，在周泽楷和孙翔被自己缠住的时候，喻文州和王杰希一定要能跑多远跑多远。

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，”孙翔的攻击开始变得畅快，“你想让喻文州跑了，你一个人对付我们，至少你们中能跑掉两个。但是呀——”孙翔把却邪在手里一晃，又猛地直刺出去。“就算只干掉你一个，我们也一点都不亏。”

黄少天跃起躲这一刺，却觉肩头被狠扎了一下，是周泽楷的碎霜。攻势加急，黄少天应对不来，这一下伤的不深，但是碎霜的锥刺有倒钩，又连着索链，扯动的疼痛没法忽视，动作也有阻碍。可黄少天挥着冰雨和孙翔相斗，腾不出片刻来斩断扎在自己身上的索链，只好跨开数步，竟是硬生生把锥刺从肩膀里扯开。

“疼死了。”黄少天喘口气，“周泽楷你这不是兵器是刑具吧？”

“黄少天你都要死了怎么嘴还不停。”孙翔继续加紧攻击。

“时候差不多了，”喻文州小声对王杰希说，一个眼神交换，袖里就飞出飘带，攻向孙翔。可这一季却被一柄飞来的匕首给击断。

一个黑衣人从喻文州的身后窜出，凌空就挥下一连飞刀，向下雨一般对着马车边的两人刺下。黄少天是真没想到来的人不止孙翔和周泽楷两个，可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，周宅这次派人是冲着杀他们来的，多些人稳妥一点，岂不是更好？眼下绝不可能捞到什么便宜，黄少天只难过喻文州和王杰希刚刚怎么不赶快跑，不过即使跑了，这个黑衣刺客也会追上他们吧。

“打个鬼，一起跑。”黄少天大喝一声，连着就是对孙翔的爆发猛攻，冰雨的速度更加快，竟然在处于下风的状况下得到刺伤孙翔的机会。剑尖划过孙翔的手臂，却没有见血。

“哈哈哈，傻了吧，天蚕丝甲。”孙翔可得意了，当初方明华给他穿他还十二分不愿意，现在才知道这玩意的好处。

黄少天嗖地归剑入鞘，翻身撤开数步，逃躲之间还顾着挡周泽楷的荒火短箭，可攻势太急，黄少天身法迅速，也吃下一箭攻击。荒火之所以叫荒火并不是真的有火，而是短箭上涂了血毒，扎在人身上会有灼烧的痛感，这毒不致命，却足折磨人，不及时处理，废人一只胳膊一条腿可不是什么难事。

“少天！”王杰希惊呼黄少天的名字，这一箭看着就疼。

“车夫骑马先跑，”黄少天才想起一行还有个车夫，车夫和周宅无冤无仇，要是跟着他们死在这儿就太不值了，“我说周泽楷，打个商量，放车夫和杰希走，我和文州今天算是栽你们手里了，不介意狠狠打一场，和他们没关系。”

“黄少……这……”车夫怕得手都在发抖。

“快跑啊！”黄少天仍抽出空挡说话，“你黄少我要是不小心死在这儿了，来日到天上保佑你逢赌必赢。”

“黄少！”车夫都要哭了。喻文州把车夫拎上马，拔了刺客飞出的短箭扎在马股上。“快跑，进城等我们，入夜还不回就传书蓝雨。”

马吃了痛，喻文州话音未落，就已经跑出，也不知车夫听见了没。

“马还有一匹，”喻文州挥出飘带与刺客相搏，飞刺的毒暗器皆被躲过，看来对方也不是等闲之辈，“杰希，你上马快走，若要是想与我们同生共死，我也觉荣幸，不拦你。”喻文州没有直接让王杰希走，还是有所顾虑，上次捉走王杰希的黑衣人是沪地口音，指不定也和周泽楷有关，王杰希要是单独跑，可能更加危险。

“我不想与你们同生共死。”王杰希此话一出，喻文州和黄少天都觉得心有一些凉，但也觉安心，只道他惜命求生，也是好事。却听王杰希接着说：“我想与你们同生，一点都不想死。”

“好啊！那就狠狠地打败他们！谁死还不一定呢。”黄少天再次燃起战意，套着剑鞘的冰雨如一根短棍在手里旋转，接连挡下周泽楷的攻击。

这时，一直不说话的周泽楷却开口了：“王公子走吧。”

“我可不走。”王杰希飞起一脚踢开刺客再次射来的飞刀，一踏车顶，竟徒手向刺客抓去，是一招夺云手。

“为何？”周泽楷的问话，比起好奇，此刻更像意图打扰王杰希。

王杰希毫不介意地回答：“我乐意。”

刺客躲过王杰希的攻击，王杰希另一只手就猛地探出，捏住了刺客的肩膀，一使劲拉脱了对方的关节。刺客欲往后退，可哪里来得及，王杰希反手就用胳膊勒住他，从发间抽下一根银簪抵着刺客的咽喉。

刺客的武功本在王杰希之上，听王杰希说话气息，内力不足，就算有些拳脚功夫，也当不为惧，就一心对付喻文州的招数，却不想阴沟翻船，好不气恼。

“你们的人在我手里，不想他死就快快住手。”王杰希大声说，生怕黄少天再多受什么伤。

喻文州怕王杰希控不住这刺客，赶紧隔空点了刺客的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