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话 劫后余生笑语欢 痴心当诉喜泪沾
江波涛不想恋战，他的职责是拦住苏沐橙和楚云秀，可现在两个小丫头已经跑了，他面对叶修和方锐，这绝不是对自己有利的局面。带出来的两队人并没有全部集合在这里，眼下只有不足十个，他们聪明能干，也算是高手，但是在叶修和方锐这种人面前，即使人数多，也讨不到便宜。江波涛不希望他们死在这里。
“撤。”江波涛发出命令，自己却上前一步拉近了与叶修的距离。
“许久不见，功夫精进不少。”叶修说。
江波涛轻笑：“难得前辈还记得。”
会怎么样呢？自己会死在这里吗？江波涛心里没有底，他不是没想过叶修会突然出现，所以拦截楚云秀苏沐橙的地点是认真考虑之后选的，行动也足够迅速，可叶修仿佛就像等着他来一般，恰好出现。被看穿了么？还是只是巧合呢？
周泽楷那边的情况恐怕也不容乐观，江波涛倒不是很担心周泽楷，他更担心孙翔，这个小兄弟不服输，气势盛极，万一冲动受伤，甚至……在喻文州这种心脏、黄少天这种妖刀面前，有多少把握呢？
此时他自己面对的同样也是心脏，而且巧不巧是最脏的，而另一个人则是猥琐无比，不容怠慢。
“你不该让你的手下走的，一群人和我们打未必会输，可只有你一个了肯定很难赢。”叶修说，手里连串的快招并没有停顿。
江波涛接招的姿势已有些勉强：“不是所有人都是冲着赢才打架的。刚刚对付楚云秀和苏沐橙，我也没有妄想全身而退。”
“你就不怕死在这儿吗？”方锐此时索性不打了，坐在石头上口里还嚼着草。
“死人是不会怕的。”江波涛回答。
叶修后撤两步，收了千机伞，晃晃脑袋甩了甩束起的头发：“今天就这样吧。我就是想捉苏沐橙回去，结果看到她在打架，没想到给她帮忙却让她遛了。”
江波涛短箭归鞘，行礼道谢：“多谢前辈。有一事想向前辈请教。”
叶修挑眉：“但说无妨。”
“我起初猜测，如果楚云秀想向谁求援，应该是找和苏沐橙关系比较好的你，为什么会找到蓝雨阁呢？”
“我怎么知道？”叶修反问。
“烟雨楼和你们兴欣客栈，看似亲近，可是你还是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，这么说来前辈就应该更不了解周宅。”江波涛说，“以后要是有机会，不妨认识认识，交个朋友。”
说完，江波涛没有等叶修回答，轻步飞开，跃上马背扬鞭而去。
“这小子……嘴巴很厉害啊。”叶修若有所思。
方锐从石头上跳下来，胳膊搭上叶修的肩膀，一副勾肩搭背不成体统的样子：“确实不简单，表面上他想强调的是周宅，其实是暗示你楚云秀对我们并不完全坦诚，而且蓝雨阁不是省油的灯。”
“这些我都知道。”叶修说，“有些话楚云秀会和苏沐橙说，但是未必就希望我们知道。”
“可是这种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会有些不一样。”方锐说着上了马。
“你先回去吧。”叶修也上马，却调转马头。
方锐有些担心：“你要去哪？”
“蓝雨阁。”
叶修说着就驾着马跑了，没管方锐还要和他说什么。
“这家伙，心里聪明极了，一遇到关心的事情，见钩就咬。”方锐嘀咕着，心里对叶修倒是放心，自己往回兴欣客栈的方向奔去，心想着陈老板会不会生气。
周泽楷醒过来时觉得自己浑身发酸，似乎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过，仿佛做了个梦，可一睁眼就忘得干干净净，试图去想也想不起。
“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？”孙翔见周泽楷醒了，赶紧问他。
周泽楷摇摇头，对孙翔笑了笑。这才环视屋子，估摸着是一间客栈的上房，能到这里就说明江波涛和自己已经汇合，目前没什么太令人担心的事情。
“江波涛陪着吴启在，吴启伤的不算太重，但是肯定要养几天，我们就在这儿住段时间，你要是有事情要办，就让我去。”
周泽楷再次摇头：“没事，你还好么？”
“还好，”孙翔挠挠头，“就是心里不爽，那个黄少天，还有喻文州，真的太狡猾了，尤其黄少天，还天下第一快剑呢，吵死了。不过王杰希这个人……还真的很特别……至少长得算好看……欸，我没别的意思……”说着说着，竟讲不下去了。
周泽楷笑着拍拍孙翔的肩膀：“好饿啊。”
“那我们去吃东西？江波涛说这家店的红烧鱼很好吃。”孙翔说着拉起周泽楷就往外走，屋外的晚风十分凉爽，街市荡漾着欢乐吵闹的气氛，回想白日激烈的武斗，恍如隔世。
还会见到王杰希吗？周泽楷想着，又叹了口气，谁知道呢？
“黄少天！”王杰希这下真的生气了。原本好好的三个人互相搓澡，结果演变成一场水战。黄少天刚刚一捧水泼到王杰希脸上，弄得眼睛特难受。
“别生气啊。”黄少天赶紧拿了毛巾凑近他，“我给你擦擦。”谁知刚近身就被水泼了一脸，接着就传来王杰希咯咯地笑声。黄少天刚要反击，就被喻文州用一块大毛巾盖住了脑袋。
虽是在泼水玩，几个人却小心地很，打湿伤口可不是闹着玩的，闹腾半天，水也凉了，便起身收拾好，出了浴房。
“我定了个天字号大房，晚上可以一块儿喝酒，也不用分开住。”喻文州说。
黄少天忙道：“好呀好呀，刚刚点的菜也该做好了吧？我要吃好吃的，然后好好睡一觉。”
王杰希点点头：“今天真的太累了。”
事不如人愿，三个人皆是年轻气盛，虽然伤得不轻，但是好得快，一顿饭后竟都清醒得不行，这下可没法睡觉，便躺在大床上聊起天来。说到聊天，这可是黄少天的专长。
“明天就回蓝雨阁了，我给你讲一讲阁里的事情吧。”黄少天提议，“就从文州开始说起。”
“说我干嘛？”喻文州心道不妙。
“喻文州这个人，特别坏心。”黄少天不顾喻文州的反抗就开始讲，王杰希则瞪大眼睛听着。
“有一天郑轩去山外买东西的时候，顺便带回来一筐橘子。哦对了，先告诉你郑轩是我和文州的好兄弟，你应该听说过？”
王杰希点点头。
“他这个人，特别不会买东西，橘子当然是酸的。郑轩把橘子拿回来分给文州，文州就拿来给我吃。我问文州，哪儿来的呀，他说他早上下山买的。我就吃了，酸的我当时就说不出话来，只能对他翻白眼。结果丫干了件更绝的事情，景熙来找我要酒，景熙就是徐景熙，欸我接着说，文州就把橘子给他一个，跟他说特别甜，我吃了都非常感动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王杰希爆笑出声，“那徐景熙吃了么？”
“景熙还留了个心眼，没有马上接过，文州就自己吃了一小瓣，说可甜了。”黄少天一副心痛的模样，“这下景熙就信了，他一大口塞下去几瓣之后的扭曲表情，真的令人心疼。”
“没想到文州是这样的人呀哈哈哈哈。”王杰希说。
喻文州不说话，假装自己睡着了。
“文州？”王杰希戳戳喻文州的脸，还是没反应。
黄少天给王杰希打了个手势，后者立刻会意，悄悄伸出手对喻文州挠痒。这下喻文州可绷不住了，哈哈哈地笑出声，一会儿又打成一团，后半夜实在累了才睡，也不知道被子盖好了没有。
早上醒来的时候，喻文州却遭遇了一场折磨。不知道昨晚是怎么睡着的，此时王杰希一只胳膊搭在他腹上，脸随意地靠在他肩头，温柔芬芳的吐息扫过喻文州的脖颈锁骨，令他心里发酥，下身却可耻地有了反应。
别啊，床另一边还躺着黄少天呢。
喻文州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，可越想冷静越心跳加速，王杰希明明睡着没醒，却好像在勾引他一般。冲动在安静的早晨来势汹汹，喻文州觉得这不是个办法，悄悄挪开王杰希的手臂，想要下床，却听到王杰希发出一声梦呓。
“瞧你这傻样……哈哈哈……”
究竟梦到了什么呀，这家伙。喻文州想继续听，王杰希却安静了下来，便也就赶紧离开床，去茅厕解决自己的事。
“疼疼疼。”黄少天一醒来就痛得不行，心里暗叫糟糕，昨天打架太猛，受伤不说，肌肉酸痛也是无法忽视的难受，坐起身一看，喻文州已不在房里，王杰希则还在睡着，准备下床却发现衣摆被王杰希压住，可看人睡得香，也不忍心叫醒。
索性接着躺着，嘴里却开始嘀咕：“杰希你醒了吗？应该没醒吧。那我给你说悄悄话，老实说，你听不到我才敢讲。”
见对方确实没反应，黄少天才接着说：“从那天在星草园后面的巷子里见面的时候我就好像喜欢上你了，但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。”
“杰希，要是你也喜欢我，哪怕只有一颗芝麻那么一点的喜欢，你也一定要告诉我，我会开心一辈子的。”黄少天说话声越说越小，明明知道王杰希还没醒，却心里特虚。咬咬牙鼓起勇气轻轻地抱了抱王杰希，连胳膊都没有完全放下去就赶紧收回，黄少天看着王杰希的睡脸，闭上眼睛凑近脸颊亲了一下，轻的像最细微的风，几乎不会有感觉。
刚刚喻文州下床的时候，王杰希就醒了，因为不想起来就赖在床上，谁知黄少天就这么开始吐诉真心。他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，偷看黄少天。
黄少天闭着眼睛，不敢看王杰希，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，趁着人睡着做这种事情。可一面自责，心里却压抑不住暗喜，连笑出来了都不自知。
“傻笑什么呢？”王杰希突然开口问。
“你你你，你什么时候醒的？”黄少天吓了一跳。
“就刚刚，听到有人在傻笑。”王杰希撒了个谎。
“你……杰希你是不是听到我说什么了？”黄少天紧张极了，心里如同跑马一般飞快地想——杰希刚刚是醒着的吗？他要是听到了自己说的话，会回应吗？杰希喜欢自己吗？要是杰希不喜欢，会不会说没听到呢？他如果真说没听到，那到底是真的没听到还是拒绝的意思呢？
“你刚刚说了什么话么？再说一遍，我没听到，刚醒呢。”王杰希原是想装傻的，可看着黄少天紧张又期待的眼神，实在没有办法毫无语调地说自己什么也没听见。
“我说……”黄少天心一横，大声说出来心里话，“我喜欢你。你要是只有一点点喜欢我，也要告诉我。”
“那我要是，”王杰希想戏弄一下黄少天，“不喜欢你呢？”
黄少天神色一暗，看着王杰希又突然展开笑颜，翻身撑着床把王杰希拦在身下：“可是你眼睛里没有讨厌，所以嘴巴在说谎吧？”说着黄少天俯身贴近王杰希，亲吻他的眼角眉心，温和又极富吸引力的气息让王杰希脸红心跳。
“嘴在说谎的话就不亲它了。”黄少天调皮地笑着，脸上有些红，“你要是有一天也喜欢我了，就来吻我吧。”
王杰希说不出话来，不是不曾有过亲吻，此时却激动地如同少年，一拉被子把自己蒙在里面。“我再睡会。”
黄少天麻溜地穿好衣服，用茶水漱了口，正要去浴房洗脸就看到门竟没关好，留了条缝虚掩着。
“文州真是的，出去都不关好门。”
用完早膳后，三人再次启程，已经离蓝雨阁不远，预计今天傍晚前就能回去，一路舟车劳顿，眼下要回到家，竟精神起来。
“我想骑马，你们坐马车吧。”喻文州说着跃上马背。
“不行，我也想骑。”黄少天来了兴致，说着就要去牵另一匹马。
“你腿伤呢。”喻文州阻止道，“而且一共就两匹马，要留一匹驾车。”
黄少天遗憾地嗯了一声，却听喻文州向王杰希说：“杰希要骑么？”
不是只有一匹马？王杰希还没懂他的意思，就被一把拉上马背，坐到喻文州身后。“我带你。”
“那你们两玩的开心。”黄少天这话说得咬牙切齿，转身坐在马车上，扬鞭抽马，先行一步。
喻文州赶紧架马赶上：“杰希抱紧我。”加速有些急，王杰希不由自主地真的抱紧了喻文州的腰，脸贴着喻文州的后背，心跳声侵入他的耳朵，是令人安心的节奏，此外就只有马蹄声和舒爽的风。
马上就要到蓝雨阁，王杰希的计划才算完成了第一步，接着就是要想怎么拖慢蓝雨阁的发展进度，以避免给江湖人微草堂势弱的感觉。另一方面，王杰希还想知道蓝雨阁和当年的红树林之事有没有关系，喻文州会不会知道他不知道的事情，怎么样才能套出喻文州的话来？
王杰希想着，抱着喻文州的手臂更用力了，就听到人朗声问：“怎么了？冷？”
“不冷。”王杰希回答，探着脑袋往前看，“文州你看，那边树上，是不是有朵花？”
喻文州一抬头，竟真有一朵不大不小的白花，开在枝头，随即伸手挥出飘带，在花枝上一绕一折，又不紧不慢地收回，拈在手里，递给身后的王杰希：“是有朵花，给你。”
王杰希接过，又重新把脑袋贴在喻文州的后背，轻轻地说：“它本就开不了几日了，你竟给摘了下来。”
是在马上，轻声说话未必能听仔细，喻文州也听清了，笑说：“本就开不了几日，何妨送给美人呢？你若喜欢，它才不算枉离了那枝头，做你手里的花。”
王杰希怔了怔，看着手里的花，喻文州的体温隔着衣料传递到他身上，竟觉亲切和心安。不论是不是出自本愿，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了。无论是黄少天还是喻文州，王杰希如今已经无法把他们的好意和甜蜜的话语视若无物，他不愿意承认，心里正渴望这些——
哪怕是虚假短暂不经推敲的幸福和被爱。
“在想什么呢？”喻文州忽然问。
王杰希回过神，答道：“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事情？”
“心跳的有点乱。”喻文州回答。
王杰希沉默，心想这人还真的足够敏感啊。
喻文州继续说：“再过不久就要回蓝雨阁了，希望你会喜欢那里，以后，这儿也是你的家。”喻文州顿了顿，继续说：“杰希，我想过你会不会是因为一些我不能知道的目的而到蓝雨阁来，或者是因为想要不一样的生活。这些都没有关系，能够遇见你就是我的良缘。”
“说什么呢……”王杰希觉得眼睛有些酸，大概是骑马吹风的缘故。
“恐怕不能成为你的唯一，但是至少想成为之一。”喻文州似乎是笑了，在夏风吹拂的林荫道上像这个季节一般明朗，“给个机会吧，杰希。”
“你说什么？我听不懂。”嘴上这么说，抱着喻文州的手臂却更紧了，王杰希闭上眼睛，听到对方同样加速的心跳。
摸着良心问自己怎么他们还没回家啊……
谢谢看到这里的你~